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​喪失

  從熒的病房出來後,崔弦才剛走回停車場時,口袋內的手機便響起了鈴聲。他拿出手機瞧了眼來電者,隨後接起。

  “小弦,你……呃,”電話內,母親的聲音突然斷了一下,崔弦可以聽到她身處地環境中,寧靜卻又有人細微地談論聲。母親似乎是在和某人議論著些什麼,氣氛上感覺相當凝重,連崔弦也可以明顯感受到,這使他的心情沉重了起來。

  “呃,好。”最後,母親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,深吸口氣後,道:“兒子,親愛的,你能回高雄嗎?近一兩個禮拜內?”

  聞言,崔弦的心臟不明所以地開始加速跳動,他沉默了許久,才緩緩開口。「……怎麼了?」

  “那個……你叔叔他……”隨著聲音的遲疑,他的手也越發越涼。“在今天下午三點去世,你有時間回來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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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沉默著,他地眼眸瞪大,沒有應道,就只是靜靜地,將通話掛斷後隨意塞回口袋,也不拿下頭上的帽子就將安全帽戴上,發動檔車就迅速駛離停車場。

  一路上,陰鬱地天空終於落下了細雨,冷冽地風與雨水在高速行駛中狠刮著他的肌膚,即使渾身濕透他也不在乎。

  經歷了北上跨年的人潮後,崔弦終於花了將近四五小時南下高雄抵達目的地。他脫下安全帽就直接扔在地上,完全不關心那昂貴地物品是否會有損傷,只管邁出大步伐跑入醫院。

  崔弦沒花多少時間就來到了病房前,此時這裡比平常多了幾個人。他忽略身旁父母的關心,逕自朝病房裡頭旁走去,目光鎖定在床邊的女子身上,還有床上那熟悉,卻已被蓋上白布的男人。

  嬸嬸一如往常坐在床旁的椅子上,但那背影卻多了一分寂寥與滄桑,她低垂著頭,手中地衣角被她攪得皺爛不堪。崔弦張口想說些什麼,可嗓音卻是怎麼也出不來,他只能愣愣地注視著這一切,一直到嬸嬸發現他在身後而出聲叫喚,他才稍稍回神。

  嬸嬸的臉色憔悴蒼白,她冰涼地手牽住崔弦,「嘿,孩子。」停頓,她彎腰從腳邊的紙袋中拿出一樣東西,塞到他手中。「這是叔叔要送給你的,這是他之前在美國……球賽時,接、接到的,球。是我……我好不容易找到的,他一直、一直很想給你,可是……卻忘了放哪……」說到後面,她的聲音越來越哽咽,甚至接下來講的話語都已經含糊不清,眼眶也湧出了淚水。

  崔弦注視著嬸嬸用手想要抹去臉上的淚,卻怎麼也擦去不了。他緩緩握緊手中的棒球,閉上了眼,然後再睜開。他舉步更靠近病床,伸手去被子下觸碰那早已失去溫度地手,他還是頭一次摸到真正毫無溫度的肌膚,既不真實卻又真切。

  「兒子。」過了許久,母親從他身後輕輕地拉住他的手臂,崔弦這才順從地收回手,轉頭瞧向她,只見在門口處有幾名人員準備將遺體安置去太平間。

  崔弦慢半拍地點頭,隨著家人一起離開病房。這之後母親有勸他先回家換洗一下被雨水淋濕的自己,但他都沒有聽進去,就只是坐在走廊間的椅子上,盯著手中有著他和叔叔最喜歡的球員的簽名棒球。

  一直到再次被父母勸說後,他才起身一同離開醫院。

  崔弦為了不讓家人擔心自己,盡可能裝做如往常一樣的態度與習慣,並在用完晚餐後,準備出門去夜跑。

  在出門前,母親捧著雨衣來到他身後。「弦,現在外面還在下雨,你不穿雨衣嗎?」

 

  聞言,他拉起外套的拉鍊,握住門把。「不了。」

  「那怎麼行?你不能傷害自己。」母親伸手要拉住他,然而他卻閃躲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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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沒那麼脆弱。」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,至少,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。爾後,他轉身,頭也不回地跑出家門,不顧母親在身後地喊叫聲。

  崔弦沿著馬路邊跑著,一路上腦中不間斷地閃現過許許多多與叔叔有關的記憶碎片。打棒球、和別人鬥毆、結交許多兄弟、被父母痛罵、因為體育項目而獲得獎項……這些全部都是遇到叔叔後第一次體驗到的事物,雖然當中有些不是那麼愉快,可他並不討厭。

  他的步伐越來越快,就只是想放空腦袋使勁地跑,燃燒著全身肌肉,毫無目的地,直到自己筋疲力盡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也不知跑到了哪裡。他腿一軟,雙膝跪到地面上,全身上下再次被雨水淋濕得徹底。崔弦粗喘著氣,將一只手埋進潮濕地髮絲間,低頭,任由帽子落地。

  他聽得到遠處的市中心傳來了煙火的聲響,絢麗耀眼。是啊,現在已經是新的一年了呢,然而他卻還留在這裡,還留在業餘棒球圈裡,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機會達成目標……叔叔的夢想,見證自己成功踏上那大聯盟的位子。

 只要還有一口氣在,就還有機會。

  他是如此堅信著的。

  可現在已經一絲機會都沒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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