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插曲、罪疤

  黎涬村在其他師兄弟皆盥洗完畢後,才獨自一人來到澡間,準備簡單梳洗然後就寢。

  他慢條斯理地脫去身上的衣物,當雙手纏著的布條解下時,他習慣性地去觸碰了左前臂上,那一條條微微凸起的橫疤,用指尖去輕輕感受著、細數著疤痕的數量。

  這些疤與身上其餘在打鬥時所受的傷痕完全不同,格外地整齊一致,彷彿就是刻意劃上去似的,然而事實也是如此。

  這件事他從未與任何人提起,也不曾想要讓誰知道。

  莫約於志學那年,黎涬村收到了他的第一份正式任務。

  夏府的家主這次親自隨同商隊前往鄰城貿易,他們的目標是刺殺夏家主,並銷毀他所攜帶的所有章印及貨物。

  歷經數日的調查得知,夏府經常走私貨物,污了官家不少油水,並且還偽造章印,給分不出真假的人進行一些不法交易,這讓官老爺格外不悅,於是便下令要安排行動去解決夏家主,給他們一點警告。

  這或許就是擁有權財的任性吧,不過身為暗衛的他們是不會質疑上頭指派的任何行動,那些恩恩怨怨與他們無關,他們只要確實執行任務即可。

  由於這次的行動是要解決一整個商隊,所以除了黎涬村外,還有另外兩名暗衛也會一同執行任務,沒意外的話,那兩人也是同他差不多時日進入暗衛訓練的。

  暗衛通常都是孤兒出生,所以並沒有正式命名過,每個人所擁有的名稱都只是個代號罷了。黎涬村會有名字,也只是因為他和官二少成了玩伴,官老爺便讓暗衛長收他作為義子,取個俗用之名。

  與黎涬村同行的兩名暗衛代號分別是『藏青』和『藏影』。暗衛們雖然幾乎每日每夜都共同鍛鍊、生活,但實際上並沒有什麼深入交流過,畢竟彼此之間沒有任何恩怨與過多的羈絆,才不會妨礙到工作效率。

  三人照著情報來到了行山半山腰的商路上,先行探勘附近的宿頭或村莊位置,確保沒有閑雜人等後,推算出一段距離較為中心遠離人煙的路段,於此埋伏等待商隊抵達他們的突襲範圍。

  看著不遠處漸漸接近的馬車,上頭所掛的旗幟正是夏商號,黎涬村便朝同伴的方向瞥去一眼,即便此時的他們渾身裹得看不清真面目,彼此還是分得出對方的身份,再怎麼說也共同生活了數年,就算沒有什麼交集,也不可能認不出誰是誰。

  只見藏青打了個手勢示意其他兩人分別進攻的位置,爾後便於商隊接近時,拉起長弓,對準隊列中央的主馬車。

  箭上弦,氣屏息;彈指間,箭離弦。

  細微地破風聲一呼而過,直直貫穿了馬車夫的腦袋,隨著死前的臉部抽動後,那人的身體如斷線木偶般倒下,滾落馬車的同時也驚動了馬匹與一旁的隨行侍衛。

  黎涬村與藏影抓緊時機躍下樹梢,迅速地拔刀出鞘,毫不留情地斬殺那些還未反應過來的侍衛。刀刃冰冷地橫光伴隨著血花四濺,不帶任何情感地剝奪這些人的性命,即使那些人只是安分做著自己的工作,但只要是執行任務上的絆腳石或目擊者,絕對格殺勿論。

  其中幾名侍衛具有功夫底子,但仍然不敵他們,沒過個幾招就落於下風,亡命於此。仍於樹林間射擊的藏青也在被發現藏身處後,立即移動了位置,並且加入下面的混戰中。

  原本躲在馬車內的夏家主擔心外頭襲擊的人找上門,想趁著一片混亂時找時機落跑,不料他才剛起了這個心思,身旁的車門立刻就被外頭一腳踢破,嚇得他驚慌地吼叫,並且拔出腰間的佩劍防身。

  但光憑他那三腳貓的功夫,當然不是暗衛的對手。藏影持刀將夏家主手中的劍往側邊擊落,不給對方開口求情的機會就一刀斬斷咽喉,口腔內瞬間溢滿鮮血的老男人吱唔著,半字也出不了口,瞳孔因驚恐而急遽收縮,最後氣絕倒地。

  在這個道路上,片地的屍首與血污,空氣中瀰漫著濃厚地血腥味。

  黎涬村見藏影已經解決目標人物了,便前去追擊其餘落跑的侍衛隨從。

  當他斬下最後一名逃往林間的侍衛時,附近的樹叢傳出了聲細微地驚呼,令黎涬村警覺地往聲音傳出的方向望去,同時邁步接近,然而樹叢後竄出的身影並非他所預料的人,不是商隊的侍衛或商人,而是兩名身著粗布衣的平凡姑娘與男孩。

  姑娘面露恐懼地牽著男孩的手頻頻後退,嘴裡不停碎唸著饒命,他們只是剛好來附近採些野菜而已,沒想到會撞見這種如此兇殘的殺人事件。

  黎涬村微微蹙起了眉眼,沒料到他們竟然沒發現這兩人出現在附近,如果能避免被閑人目擊而傷及無辜,他會盡可能地去避免的。

  姑娘將男孩護在自己身後,眼裡的淚水不禁奪眶而出,看著這般畫面,黎涬村眉頭深鎖著,他回頭往同伴所在的方向瞧去,這個位置看不見任何人,他大可私下放過這兩人,反正除了他,也沒人知曉……

  黎涬村感覺得到心跳聲漸漸加快了,他還未傷害過任何目標指示外的人,他知道自己不是個喜歡濫殺無辜的人,但放過目擊者是不被允許的行為。

  在這短短的幾剎間,無數思緒不停在他腦內轟炸。最終,他仍是橫下了心,揮出了手中的刀——

  生是官家人,死是官家鬼;這點事都辦不到,那他還有何用?

  忠誠官家是根生地固的觀念,暗衛準則是必須遵守的信條。

  即便如此,在黎涬村的心中,也不會將自己殺害無辜的事實給合理化,他會記取每一次的教訓,並且在前臂上劃出一條條傷疤,告誡自己犯過多少次錯誤。

  讓他殘存的良心不被抹滅的方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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